1960年代的軒尼詩道照片, 最右那間就是醒獅 (剛好影到)
知行中學在莊士敦道的位置, 在遭灣拿游泳表招牌
的[泳]字右邊可見悅興和知行的部份招牌
本網誌及相片由網友Chan TK君提供. 陳先生以第
一人稱的親身經歷, 將其個人在日佔期間所經歷的
三年零八個月的苦難日子娓娓道來, 這段 ”口述歷
史 ”彌足珍貴, 可讀性甚高.
我經歷過三年零八個月的日子, 雖然那時我是四到
八歲, 現在仍記得很多當年的情况, 實在太深刻.
父親在41年初去世, 留下醒獅茶樓, 由母親及兩位
舅父繼續經營, 亦因經營食肆獲得食物原料的配給,
雖然有六両四的日子, 亦未至要吃豆腐渣和木薯粉
(吃得多會脚腫而致死亡) 充饑, 所以最缺糧的日
子, 我們是把番薯 (自已在天臺種植) 或芋頭切粒
加些米來煮, 有時就餐粥餐飯, 儘量留多些米作準
備以防萬一.
港島淪陷前兩三天, 是我開學日. 那晚準備請幾
位親戚在家吃飯, 結果一個都沒有來, 陣陣炮聲初
時人們都以為是演習, 誰知是日本仔打到嚟, 家家
關門閉戶.
之後就是那些獸兵揾[花姑娘], 到處找良家婦女來
發洩, 這是一段恐怖日子, 少女都得匿藏起來, 年
紀大的有用[鑊撈]搽黑塊面, 以免入屋搜查時被挑
中.
茶樓開在軒尼詩道, 日治時叫八幡通. 當時灣仔銅
鑼灣屬東區 (日治時叫春日區) 鵝頸橋一個街口
(堅拿道西至馬師道一段的軒尼詩道) 有十一間食
肆, 計有大三元酒家,僑民,榮華餐室,泉香(回教),
何洪記,袁鴻記,適可餐室, 對面街有香海 (晚上是
賭場, 戰後改名英男),成記,醒獅和錦香園, 大部份
茶客都是電車公司和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工人.
日治時經營食肆有條規例, 工作人員定期要驗大便,
當時人叫[驗糞].
淪陷期間都實施[燈火管制]和有段時期夜間[戒嚴],
晚上 (不記得是不是九時開始) 街道一片漆黑, 任
何屋宇都不能透光屋外, 避免盟軍飛機夜襲時易找
到目標. 家家戶戶都用兩張黑布幕擋在騎樓處, 室
內電燈也掛上一個黑布筒, 祇讓燈光向下射. 晚上
有憲兵帶同狼狗巡邏, 發現有透光的就登門拉人.
有日早上從四樓騎樓望向街, 見有一上了年紀的女
屍躺在軒尼詩道馬師道交界處, 肚皮打開, 內臟已
被狼狗吃掉, 死狀恐怖, 所以戒嚴時期, 就沒有人
敢夜出. 但不是戒嚴時期, 有時晚上跟大人去上環
添男茶樓聽[幻景新歌], 住中間房那位鍾先生在歌
壇拉梵鈴(即小提琴), 記得張月兒是當時歌星之一,
每唱一曲都有[曲紙]奉送, 是半張A4紙, 單色單面
印上歌詞. 有一晚我們人去附近的[國民戲院]睇話
劇, 中途警報響起, 觀眾祗能留在院中, 至警報解
除才讓你走, 或繼續看下去, 那次沒有轟炸, 可能
衹是偵察, 虛驚一場.
淪陷時盟軍飛機常來轟炸軍事設施, 包括太古船塢
及海軍船塢 (俗稱鐸也Dockyard). 死得人多那一
次是地毡式轟炸海軍船塢, 不知是落早咗彈還是被
風吹歪, 結果炸彈落在菲林明道莊士敦道西北的平
民區; 由我的學生証推算到這日子是在1944年七月
某日, 因為我祖母常說幸好發生在戒館(即學期完
結). 第二日, 因為我的學校在譚臣道 (近史釗域
道) . 我姐姐的學校在莊士敦道 (菲林明道以東宏
興鷓鴣菜樓上), 即使沒炸中, 亦嚇餐死.
而上面提及的鍾先生就沒有那麼幸運, 他夫婦兩人,
和老父及三個孩子住在莊士敦道史釗域道以東敏如茶
室附近樓上, 夫婦出外工作, 忽聞灣仔被炸, 趕回
住處已是一堆瓦礫, 在附近找到小的兩個, 老父及
大女已壓斃. 當晚一家大細來到我住處, 找住在中
間房的親戚 (是個單身婦人), 那位女士立即讓出房
間給他們棲身, 自已另找地方居住, 亦是人間有情.
另一次可能想轟炸羅素街電車公司廠房, 結果炸了
堅拿道另一邊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廠房 (在堅拿道
西,灣仔道,寶靈頓道,霎西街範圍), 離我家祇有幾
十公呎, 這是最險的一次. 這次是在天氣寒冷時發
生, 因為茶樓為了擋冷風, 冬天裝上玻璃木門. 由
於炸彈震盪力大, 整幅木門倒出街外全毁.
有次, 店中有一伙記在午間休息時到附近後巷理髮,
他是光頭一族, 剛剃了半個光頭,警報響起, 亡命走
回茶樓躲避, 到解除警報, 又跑回去後巷完成另一
半. 至於我們一班小孩怎樣避空襲, 請参閱 [網友
惠賜的舊照片(3)] 的第八張圖的部份說明.
日間大人都要出外工作 (還好那時住宅就在茶樓樓
上), 留在家的都是婦孺, 都要靠自已執生, 大人教
我們聽見落彈聲就掩着耳朵張開口, 避免震破耳膜.
有一天跟大人在莊士敦道經機利臣街去大道東, 就
莊士敦道機利臣街西北角的一座二,三層高的建築物
(戰後有段時間是政府的物料管理部門, 現為[嘉寧
大廈]) 旁邊後有一大門打開, 一眼看是裡面有個中
國人雙手被綑縛吊起, 呈昏迷狀態, 地下有條還在
流水的膠喉, 嚇得我們趕快離開, 可能就是剛受灌
水嚴刑迫供.
在日治期間母親送了我們姊弟倆到附近一間叫[怡英
學校]就讀, 校長岑禮賢 (戰後讀報知他是個玉璽收
藏家) 和一位姓朱的女教師, 校址在堅拿道西一座
三層高平房頂樓, 祗有一個班房, 一至六年級都在
一起上課, 當有一班教國文, 或算術課時 (總之袛
有一班開聲授課), 其他班級就習字,畫畫,抄書等無
聲作業. 校長就從旁輔導, 或執筆教寫字. 由於
學校對正鵝頸橋街市 (建在涌面), 街上又很多小
販, 孩子對小販的叫賣聲却啷啷上口, 後來又轉去
知行讀了五個月, 奴化教育, 祗記得學過唱日本國
歌, 和那些字母 - 假母片.
後期糧食非常短缺, 政府為減少人口, 會派出軍車,
在某大街一段突然封鎖, 將街上無職業, 無居所的
的人拉回去, 將這些人驅上一艘大木船, 然後拖出
海, 解纜讓這些木船在海上漂流, 讓他們自生自滅.
這是從一位叫自菘的女[水客] (像現代的DHL或UPS,
大約一個月來往南番順/香港一次, 她把鄉人托帶的
信件, 手信帶到在港工作的親人, 然後港人又把賺
到的錢, 信件或雜物交她帶回鄉, 從中賺取一些費
用) 戰後再來港時透露. 那天就是在截查, 被拘
留,驅上船, 放逐. 船在海上漂流, 最終被一艘漁
船拖了去海南島, 她留在那裡到光復, 籌到旅費,
輾轉返回家鄉, 家人見她况如隔世.
就是這樣, 要証明伙記及家人有住所, 有職業或有
照顧, 於是發出這張職員証 (可能是茶居公會建
議). 這証早已印就, 祗是到1945才使用.
淪陷時期醒獅門口小販最多, 計有賣火水,米,熟烟,
薑糖,薄餅,生果等. 賣火水的住在我們的天台, 很
多時候是無電力供應, 火水是用來點燈, 每家都必
備火水燈, 煮飯煲水都是燒柴, 到後來連柴都短缺,
就燒乾草. 茶樓用煤, 後來煤也短缺, 改燒煤疍或
煤球 (是煤屑加黃泥壓成疍狀,球狀或餅狀). 試過
一晚之間, 樓梯的木板,扶手,天台的木門全部給人
撬去. 賣米的生意也不錯, 他買也賣, 因為去太古
船塢工作的人可以得到白米當工錢, 他們放工就將
多出來的拿到這裡賣錢.
1945年米價飛漲, 每個鐘頭改牌價, 所以我常常到
隔幾間的穗豐米鋪看米價, 然後匯報是否明天要改
飯價.
戰後山頭到處都是蝸牛, 據知這是後期粮荒時, 日
人到處放蝸牛, 令其大量繁殖, 以作食用. 殊不知
這種蝸牛繁殖力強, 為害農作物, 後來政府要想辦
法去消滅它, 最後農林處找來一種較小的蝸牛 ( 土
耳其蝸牛?) 來對付.
日治時的交通, 以電車為主,但很多時都停駛, 人力
車那時亦是主要工具, 灣仔的大街, 幾乎每個街口
都有人力車在等客, 要去較遠的地方和要載貨就搭
三輪車, 母親有兩次帶我去鹹魚欄買貨就是坐三輪
車. 到後期有人利用載貨的木頭車 ( 見[重光後的
香港]圖#36),比圖片的大一倍, 上加篷蓋, 左右加
兩排木櫈大約可坐二十人, 車伕七,八人前拉後推,
還要沿途高呼"中環街市, 搭車就嚟啦!", 真是揾食
艱難; 但這種車行走軒尼詩道祗見過很短時間.
有一天, 見到街上到處都是人群, 興高采烈高
呼:"日本打敗喇!!", 到處歡呼聲, 但日軍仍派出軍
車, 驅趕市民, 但人們不理, 他們也奈何. 晚上跟
舅父去到軒尼詩道軍器廠街, 遥望那些市民在高士
打道的海員俱樂部打[日軍]洩憤. 軍器廠街西面是
蔬菜市場, 一幅圍牆, 大門對着洛克道, 牆上有兩
英兵, 架起機關槍, 對打日人的事不加理會.
翌日到處聽到炮仗聲 (我家左邊有三家紙札鋪, 右
邊有兩家) 他們有炮仗賣. 之後將那支膏藥旗放在
門口地下, 係人行過都跴多兩脚.
日佔時代的三輪車
知行中學生證背面
知行中學生證正面
醒獅茶樓職員証內頁 (陳羅惠芳), 昭和二十年(1945)
醒獅茶樓職員証內頁 (陳展驥), 昭和二十年(1945)
職員証封面
淪陷時期的電費單, 昭和二十(1945)年七月
淪陷時期的電費按金收條, 昭和十八(1943))年八月
淪陷時期的水費單, 昭和十八(1943)年一月
淪陷時期的火柴配鮯單, 昭和二十(1945)年
淪陷時期的砂糖配給單, 昭和十八(1943)年八月
淪陷時期的生油配給單, 昭和十九(1944)年二月
香港淪陷初時之勸降傳單, 這是香港博物館資料
日治政府為紀念 [大東亞戰爭一週年] 在昭和
十七年 (1942) 十二月八日發行兩欵明信片,
這是封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