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網頁瀏覽量

2022年7月18日 星期一

華富邨憶往



華富邨可以說是我年青時代的樂園,童年的時候因為年紀尚小,活動範圍只能限於堅尼地城以至最多西營盤,但步入中學之後,因為年紀漸大,家裏的管束逐漸寬鬆,活動範圍遂往周邊發展,加上我很多同學都是住在南區,譬如華富邨,田灣,漁光村等一帶,要跟同學見面,華富邨是最好的集散地, 由此之故,華富邨在我中學生涯年代,是個不可磨滅的記憶。


我最早與華富邨扯上關係是大概小學五六年級,那時候剛學曉踩單車,故此每個星期六日都會偷偷的往水街單車舖租單車(那個時候水街近皇后大道西處有幾間租單車舖,是我們這些靚仔的租車勝地), 一個至個半鐘頭的光景,我竟可以來回西營盤和華富邨,有時間甚至會找間士多歇一歇喝支汽水,現在回想起來,仍然不得不驚嘆自己那時候踏單車的速度。升上中學後,踏單車的熱潮雖然退卻,但卻因為其他原因經常往華富邨,第一當然是與同學們見面,玩耍, 另外華富邨在七十年代即設有市政屬下圖書館,並附設溫習室,莘莘學子對溫習室當然趨之若鶩,故此每逢星期六日,便攬著一大綑書直奔華富邨,美其名是去溫習,其實最重要的是在那裏可以呼朋結黨,到處去瘋。


甫抵達自修室,坐下來不到半句鐘,其他同學便陸續抵達,大家兩眼相望,四目交投,情投意合後即推開自修室大門,奔向歡樂園地。歡樂園地包括那些地方?可多着呢,且聽我細細數來;去玩首先必須填滿肚子,圖書館對面即為華富酒家,可吃點心,可炒粉麵,若不喜歡飲中茶,不要緊,還有隔鄰的華富冰室,以及再往前一點的銀都冰室,兩間茶餐廳都提供美味可口的港式午餐,那天胃口好,可以吃個洋蔥豬扒飯或者炸雞髀飯,胃口稍差,來個餐蛋公仔麵加杯凍奶茶也不錯,當然我們這些嘩鬼不會靜靜地吃東西,而是一邊吃,一邊天南地北地高談闊論,正經一點會談談考試策略,或者畢業後的去向,那天若有損友在場,便會對校內/隔鄰女校的女生評頭品足,或者吹噓某女同學對自己有意思,當然這些都是誇誇其談,我們那個年代大部份男孩子都比較規矩內向,敢說不敢做,真正在中學時代有女朋友的其實寥寥可數。


 吃飽了便是活動時間,華富邨在今日看來當然是舊屋邨,設備甚是落後,但在七十年代華富邨可說是新型屋邨的代表,設有乒乓波枱,籃球場,喜歡運動的可以先打幾盤乒乓波,或者往籃球場一試身手。若那天不喜歡打波,可以往下走往瀑市沙灘,那裏美其名為沙灘,其實只是個怪石嶙峋的石灘,但年青人精力充沛,管他什麼不石灘不石灘,興之所至,便脫下上衣撲向大海,在碧波中暢泳,大家互相在水中扭打,嘻戲,渾然忘卻自已其實身處考試搏殺期中; 年輕人嘛,體內有無盡的荷爾蒙需要揮發,考試又怎能困住不羈的心?游完水之後混身濕透,便會往住在華富邨的同學家裏洗頭沖涼,晾乾衣服(大前提當然是他家人不在屋內)假若找不到這樣的「好同學」,便只有往公廁匆匆扭乾衣服,然後把半乾的衣服穿上身,後生仔嘛,衣服很快便會變乾透,至於皺嗎?管他呢,又不是去相睇。


玩過瘋過後,是時候靜下來掠一掠驛動的心,幾個大男孩慢慢沿着海邊走,或者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看夕陽徐徐從西邊沉下去。 雖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但看着那鹹蛋黃慢慢黯淡下來,心裏面不期然升起一陣黯然,那是對未來的迷惘。今天我們坐在這裏,心中唯一的牽掛便是每個中學生都必須跨過的欄杆- 會考,但會考過後我們會面對怎樣的環境,未來的光景是否會如眼前這抹夕陽般絢爛?那真是木宰羊。最後我們都只能懷着依依不捨的心情返圖書館收拾書本打道回府。如此這般本應埋頭書堆的一天便在嬉笑打鬧中度過。  


畢業後我很少回去華富邨,原因是已失去入華富邨的最主要理由,另外生活圈子逐漸擴大,活動的範圍逐廣,華富邨肯定不是休閒玩樂的首選。畢業後出來社會工作,更是差不多把華富邨拋諸腦後,屈指一算我差不多有二十多年沒有再踏足華富邨,千禧年過後工作沒那麼繁忙,心情遂慢慢沉澱下來,於是我偶然會找個星期天特意返回華富邨探究,尋找以前的足跡和心情。我還記得第一次回華富邨的感覺,說得誇張一點是真的有些感動以致震撼,站在廣場中央,四處張望,環境沒有什麼大變,酒樓改了名字,但華富冰室和銀都冰室仍健在,我探頭往冰室裏面看,裝修幾乎沒有什麼改變,隱約中我甚至可以看見自己坐在那裏,和幾個同學高談闊論,旁若無人,盡情的在揮霍青春,但,那已是幾十年以前的舊事。今天同學們各散東西,早已失卻聯絡,我不知道他們還記否,當年曾坐在這裏大言不慚,以為只要讀好書,畢業,天下即為我有。其實即使當年如此無知和愚昧的我,都知道世情那有如此簡單,但那時候的我卻願意相信人生充滿可能,亦就是這點希望,燃亮了整個青春期,而華富邨並提供了這個舞台,讓我可以在這裏發夢,唏噓,感嘆,玩樂.  這裏充滿著歡樂,亦滿載遺憾。近幾年經常聽到華富邨要拆卸重建的消息,這條建於六十年代的屋邨早已到了翻新的時候,人有生老病死,屋邨亦不獨然,但我骨子裏面甚是依依不捨,我有朋友住在田灣邨,以前經常上他家中玩耍,但田灣邨十年前改建之後,面目全非,已完全找不到以前的況味,我心裏其實有些懼怕,華富邨一旦改建,當年的回憶,念想都會跟着舊華富邨一併埋葬,永不復返。



七十年代從華富大道向北望向,左邊是華


七十年代的華樂樓,華樂樓當年可算是華富邨樓王,第一它位於華富邨入口,更重要的是戶戶向海,我有個朋友住華樂樓,初上他家時,看見露台面向無垠大海,覺得不可思議


六十年代華富邨剛入伙時的示範單位 1


六十年代華富邨剛入伙時的示範單位 2


七十年代第一代駐華富邨士多


華樂樓外觀


七十年代從東博寮海峽遠眺華富邨


華富酒家,華富邨第一代酒家


華富冰室,至今仍健在,感覺甚是欣慰 1


華富冰室,至今仍健在,感覺甚是欣慰 2


銀都冰室,我在此留下不少腳毛 1


銀都冰室,我在此留下不少腳毛 2



2022年7月11日 星期一

偷渡客

 

忽然記得這樣一樁往事: 中學時代,有次趁著放假和同學往新娘潭踏單車,盡興之後正準備回程,忽然從溪澗中跳出一個衣衫襤褸,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多少的青年,他拉着我們說自己剛從大陸偷渡來香港,央求我們帶他去找他的舅父。  開始的時候我們當然嚇了一跳,但靜下心來卻是另外一番心腸。那時我們不知天高地厚,覺得他著實可憐,便依着地址帶他去找舅父,幾經辛苦轉了兩輪車,終於找到他舅父的住處,甫敲門後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很錯愕的問我們是誰?我們道出來意,告訴他說我們帶他的外甥來此與他團聚,他第一句說話便是:「我冇錢,我亦都唔會俾錢你哋」。那時候我們年紀還輕,完全不知道為何他為何一開口便講錢,他見我們愣在那裏,一手便將外甥拉入屋內,隨即澎一聲把門關上,把我們兩個晾在門外,多年後我才明白為什麼他要如此強調自己沒錢,相信他怕我們是蛇頭,強索偷渡費吧。現在想起這件事情, 一是那天和我一起的同學已經離世,感覺很是唏噓,二是不知道那個青年今天怎麼樣了?我當然希望他在香港找到自己的生活,現在有個幸福的家庭,也不知他會否記得當年那兩個傻仔?